二〇一一年的秋天,我在重庆某清真寺陪着一些穆斯林大学生一起度过了古尔邦节,之后就坐上前往义乌的列车,从祖国的西南到祖国的东南,下榻在义乌梅湖的一个出租屋里。
这次到义乌,是应史未安老师之约,为了一个重大的举意而来,这就是古兰经新译本的翻译工作。
伊斯兰传入中国已有一千三百余年,但由于一直没有古兰经的翻译,所以天经的内容并没有被大多数中国人所了解。相比起佛经和圣经的翻译工作,穆斯林们明显滞后了许多。毋宁说非信徒不了解古兰经,即使穆斯林自己,了解古兰经内容的也是凤毛麟角。这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,就是对古兰经译文的无视。长期以来,大家有一个错误的成见,认为只有诵读阿拉伯语的古兰经原文才是有效的,而原文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倒不重要,只要模仿其发音就可以履行宗教功课,于是大家只偏重学习阿拉伯语字母以便拼读原文,不会字母的人宁愿用汉字译音,也不愿意把精力浪费在学习经文的含义之上。
上世纪初,铁铮从日文翻译出了第一部古兰经汉译本,名为可兰经,从此结束了古兰经汉译本长期为零的历史,此后又有姬觉弥的译本诞生。受此影响,穆斯林精英们也开始尝试翻译古兰经,于是陆续有了王静斋、杨仲明、刘锦标的译本,再后来又有了马坚、时子周、仝道章、林松、周仲羲、沈遐淮的译本。进入二十一世纪,陆续又有马金鹏、马仲刚、马振武、李静远、孔德军、李鸿鸣、白志所、程小根、王秀华等译本问世,众多译本各有千秋,共同谱写了绚丽多姿的伊斯兰文化。
但是,由于大陆出版业的限制,虽有众多译本却不为人知,传播最广泛的只有马坚版的古兰经,作为最权威的古兰经译本,马坚版本为传播真主的启示担负了不可替代的作用。
马坚译本通俗流利,用词典雅工整,为众人称赞,是当之无愧的古兰经翻译的典范,我本人求学以来,也对马坚译本爱不释手,无论宣教写作,常常引用,很多经文烂熟于心,时刻谨记。
本世纪初,张承迁先生的古兰经译注出版,起初我对其译文不以为然,总以为马坚译本已达翻译的巅峰而无可替代,目前再做汉译必是重做无用之功,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了我的肤浅和浮躁。结识史未安老师之后,他不止一次地与我提及重译古兰经的想法,架不住他们的劝告,我才开始正视马坚译本的问题。第一次静下心来对比原文,竟然发现马译本的错误有上百处之多,这才令我产生重译古兰经的念头。
其实在宣教之中,马坚译本的误译之处,早已经让宣教工作颇为被动,比如将卡菲尔翻译为不信道者,将手中掌控的翻译为女奴,面对大家的困惑,我们不得不一次次解释。本想修订马坚译本,但考虑到译者已经作古,为尊重原著起见,不应该擅自启动修订工作。
最终,我产生了重译古兰经的念头,决定投入我的全部精力,翻译出一部较为准确的古兰经译本,奉献给全体华人同胞。
就这样,在义乌梅湖的小楼里,我展开了夜以继日的工作,在史未安老师的联系帮助之下,我解决了食宿问题,消除了后顾之忧,我以极高的热情投入到了翻译工作之中。翻译古兰经令我废寝忘食,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之久,甚至包括吃饭睡觉,我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翻译好我面前的经文。在这样忘我的工作之中,仅仅花了两个月,我就翻译出了二十卷古兰经经文。照这样的速度,我想,不出三四个月的时间,我就能翻译完古兰经初稿。
然而,我并没有因此而窃喜,因为古兰经的翻译必须慎之又慎,这绝不同于撰写文章,也不同于翻译其他作品,我面对的是真主的皇言,而这来不得半点的马虎,如果不慎造成误译,必将贻害无穷,如果盲目追求速度,造成译笔的拙劣,让人对天经本身产生反感,更是得不偿失。
所以,我对古兰经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用心斟酌,反复推敲,直至找到最合适的译法,翻译是一种再创作,在深刻揣摩原文的含义的基础上,还必须找到最恰当的汉语用词,将它展现出来,为此,我必须不断地查字典,确定原词的真正含义,反复阅读上下文,确定真主的意图,才能翻译出经文的意思。翻译古兰经的初衷是为了提供更为准确的版本,如果翻译出来的词句与其他译本毫无区别,那么就是多此一举,因为任何一个清真寺里的阿訇都能讲解古兰经的译文,任何一个经堂教育的学生,都能口译古兰经的每一段经文,如果仅止于此,我们又何必重译古兰经呢?既然翻译,就要推陈出新,鉴于此,我力求忠实启示的原文,而且极力避免生造词的出现,而是使用明白流利的汉语词句,用中国人熟知的语言风格,展现原文的风采。与此同时,我还极力避免重蹈覆辙,避免出现误译之处,原文之中没有的字词,绝不能为求工整而私自添加,原文中存在的字词,也绝不能擅自删改。
由于家务缠身,孩子无人照看,我在二〇一二年春节期间返回了西安,翻译工作也随着我从东南转战到了西北。上半年,我每天需要照顾孩子的起居,按时接送孩子上学放学,还要给孩子做饭,所以只能利用孩子上学期间的空档完成我的翻译工作。由于翻译古兰经,我暂停了其他的一切工作,离开义乌之后,我没有了收入,这个时候,我只能靠几位好心的教亲给我的接济来度日,为此我节衣缩食,不敢有丝毫的懈怠,又坚持了两个月,翻译完了古兰经的全部经文。
初稿完成之后,我开始对经文做注释工作,对经文之中容易引起读者困惑的地方逐一加上标注,为此我需要翻阅大量的资料,每天沉浸在书海之中。大概又花了一个月,我的注释工作也基本完成了,我终于可以松了口气。
初稿的诞生只是完成了第一步,之后我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修改校对工作。为此,我将译好的初稿打印成册,逐字逐句的出声阅读,一边发现误译之处,一边揣摩句子是否通顺,就这样,一遍遍,一年年,几易其稿,才渐渐有了眉目。发现错误的时候,有的只需要修改一两处,而有的时候则是需要把所有类似译文放弃了重译。有时候确定了一个用词,而把全篇所有涉及到的地方全部修改,然而有时候又觉得不妥,又一次次重来,一个个改正。
二〇一二年下半年,为了谋生度日,我应邀为某大学撰稿编写教材,就这样古兰经翻译工作不得不暂停一段,二〇一三年,我的两本作品《伊斯兰的妇女立场》、《在中国皈依》编写完毕,然而古兰经翻译工作却搁置了很久了。二〇一四年初,我的十年网络文集《风雨兼程》出版,对我创办绿色中华网站十年来的工作进行了回顾,将我的主要文章收集成册。与此同时,我还进行了三次宗教比较的讲座,以及奔赴沈阳和珠海的两所大学的讲课。在忙碌之余,我又开始着手古兰经的校对工作。为此,我在八月中秋,奔赴史未安老师的家乡,希望与他一起逐字逐句完成校对。然而,生活的艰辛使他每日操劳在田间地头,每天晚上收工之后,他已经疲惫不堪,所以我们的工作进行了不到一周,不得不中断,好在我已经收集了他的全部修改建议,打算回去再做进一步的细化工作。
二〇一五年,微信群讲课开始兴起,我又以极大的兴趣投入其中,开始在绿色中华群每周讲课,为此我把大量的时间花在了备课、录音、上传、发布,以及整理文字之上,就这样,一年多时间,我给我的听众们奉献了几十次讲座,并且陆续出版了两本演讲集《伊斯兰是爱的宗教》和《伊斯兰与生活》,还有一部专著《伊斯兰与各宗教比较研究》。二〇一六年五月,我对二十三年来宣教生涯的回顾也正式出版,这就是为大家所熟知的《我的宣教历程》。
二〇一六年斋月,我与改改、郑益、穆哈、杨国栋、马大夫、智博、叮咚等人组成一个小组,大家分工合作,分头校对,然后再一起讨论,把译本中出现的问题一一解决,就这样坚持了一个月。本打算突击一个月完成我的翻译工作,校对工作结束后,改改先生突然给出建议,希望我对伊斯兰世界做一次深度考察,就这样,翻译工作停了下来,我在斋月之后游历了印度、伊朗、埃及、土耳其、乌兹别克斯坦、巴勒斯坦、约旦、阿联酋等国,走访了德里、德黑兰、伊斯法罕、库姆、设拉子、开罗、安曼、伊斯坦布尔、撒马尔罕、布哈拉、耶路撒冷等一座座伊斯兰历史上的文化名城,获得了很多难得的灵感。
然而,与此同时,风云变幻,也让我遭遇了内外交困的岁月。以上海某阿訇为首的一帮人在网络上对我频频展开攻击,先后用回宣、理性主义、卡迪亚尼、混合教义、恶魔、教敌等罪名对我进行伤害,甚至为此开通公众号,到处窜访讲课,对我口诛笔伐,直到去年上半年,才偃旗息鼓。
与此同时,外部环境也急剧恶化,二〇一七年,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,开始刮起宗教中国化之风,很多微信群遭到关闭,很多公众号遭到封锁,大批群众风声鹤唳,不敢轻举妄动。为了自保,我也停止了网络的讲课,默默地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和纳税人。
为了谋生度日,我先后开过饭馆,做过中介,做过代理,做过微商,也做过滴滴司机,尤其是做司机的时光里,我每天下午要消耗七八个小时在路上,每天深夜拖着疲劳的双腿返回家中。生活的重担在肩,古兰经的翻译校对工作不得不一推再推。
祸不单行,先后我又遭到两场大病的摧残。二〇一六年回国之后,肝部隐隐作痛,到医院检查发现患上了乙肝,从此之后倍受打击,心情十分低落,担心病情恶化将不久于人世。所幸的是天无绝人之路,亲戚介绍我到封丘县一位老中医那里拿药,仅仅吃了二十多天,竟然发生了奇迹,在省医院复查的时候,竟然全部痊愈,彻底康复。
二〇一七年,睡眠质量越发恶化,严重的呼吸暂停使我在睡眠中多次窒息,睡眠不好造成白天疲惫不堪,甚至因此发生了严重的车祸,最终我不得不住院治疗,经过检查,医生给我配备了一件新宠——呼吸机,从此我每天晚上必须戴着呼吸机,才能避免可怕的呼吸暂停,使我的生命得以健康的延续。
为今世生活操劳奔波的同时,我始终没有忘记我自己的理想和使命。搁置已久的古兰经译稿,在我每日劳碌的闲暇之余得以继续校对,这几年每到斋月,我都会放下一切,把译稿从头到尾再过一遍,这样的工作一直持续到今年斋月。
在我自己修改校对的同时,我还把译稿发给一些热心的阿訇或者学者,征求他们的意见,首先参与校对工作的是史未安老师,他常常与我沟通经文的译法,尽管人在两地,却对我的翻译工作起到了重要的作用。
另外一位参与者是宁夏黎明阿訇,他是一位年轻的学者型的阿訇,有很高的阿拉伯语水平,曾经在中穆网就阿伊莎的生辰问题撰写文章,他对很多传统的译法提出了质疑,为此我曾经在斋月约他在西安见面,后来又专程到他的家乡泾源县,以及他任教的山东临沂市,就古兰经翻译问题与他逐字逐句地探讨。
马福英阿訇是另一位者,他是一位藏族学者,当初曾经就很多译文与张承迁老师做过专门的探讨,我的古兰经译稿给他之后,他也进行了逐字逐句的阅读,找出了数十处不妥之处,并与我见了面一一做了讨论。除此之外,还有很多老师或学者对我提供了帮助,他们或对我提出了中肯的建议,或对我的工作给予了赞成和鼓励,或直接参与了译本的修改校对,他们有北京的张承迁老师,青海的曙光阿訇,河南的李海洋阿訇,吕合成阿訇,辽宁的乃智目先生,陕西的马强老师,河北的改改先生,广东的赵玉周先生,穆哈先生,山东的杨国栋先生,安徽的郑益先生,还有曲靖、临夏两地两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先生。
感谢真主,又经过一系列的修改和校对,古兰经的翻译工作终于在今年斋月前夕划上了一个句号。赶在斋月第一天,我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,将无译本古兰经的电子版在网上发布。
古兰经原文为真主降示给全人类的法典,任何人不得以此换取些微的代价。我个人的译本虽然付出了自己的汗水,也绝不敢私藏而据为己有,因此我举意将版权转让给穆斯林大众,我本人绝不从中牟利,任何人均可下载转发并广泛传播,甚至打印学习。鉴于目前的形势,纸质版的古兰经的出版问世显然极不现实,一些网友就根据网上的版本自行打印,装订成书,我相信只要有电子版的存在,早晚有一天,这本古兰经终会捧在您的手里。
一段时间过去了,从发布电子版到现在,我又发现了很多纰漏和讹误,甚至由于粗心造成了部分先知的生卒时间的错误,我不得不一一进行了修订。这期间,路明先生、李威达先生、马维伊阿訇,以及无止境女士等人都曾经提出过修改的建议。
七年来,为了我的翻译工作,很多人为我提供了直接或间接的帮助,他们有的参与了我的修改校对,有的对翻译工作提供了资助,有的则给了我精神上的支持,给了我亲人般的温暖,我想在此对他们表示深深的感谢,他们有:史未安、李海洋、张承迁、马福英、冶清、马强、宁夏黎明、吕合成、乃智目、改改、玉周、穆哈极乐、郑益、马大夫、赵沃里、杨国栋、叮咚、丁爱田、马福田、雅慧、袁梅、阿司匹林、黄金玲、徐丽媛、陈艳玲、陈艳芬、陈红艳、海婷、马卫兵、马孝斌、马渭斌、马回斋、马浩、李姐、张滨、张冰、刘崇一、心敬一、汉未央、辣子刘、韩笑、韩涵、李国军、李晓玲、苏月光、滴答、马利刚、马宇、刘淑霞、雅丽、雅静、会林、米霞、买吉利、铁晓梅、白灵光、张进德、爱与宽恕、春夏秋冬、懒虫、亮亮、邢茜、马回子、狼阿訇、鲍勃、马庆、建平、光平、云飞、平常心、无止境、心语心愿、李威达、路明、恒周、幽兰、宇通客车、刘闯闯、马芳梅、穆斯林、小龙女、知足、疯疯、赛丽曼、夜归、nuria、马家二少、Muhammad、丛荣尚、正在输入、何静、麻绳菜、幸福像花儿、紫檀、白良、姜太公、致真、小天儿、雪莲、邓兴、马元杰、雁南飞、桂宝磊、沉静、野鸽、wali656661、马龙、做人坦荡荡、秋日夜莺、易卜拉星、云斌、三思而行、讨白的心、杨威、麦哈姆德、尘虑、维伊、自立、撒哈八、反手就是一脚、古奈、海霞、雅号叙翁、莒光日、马均华、老杜、马孝瑶、刘占岑、马太平、马文彬、鳄鱼的眼泪、马哲、杨安、哈利麦、甄针、人间正道是沧桑、炳骏、Malik、别问我是谁、麦子、马老表、紫檀父母、真境花园、山泉、买秋丽、索菲雅、水兰梅、荆棘鸟、杨瑞、光阴的故事、AbuAfia、马吉福、麦丽嫣、牧羊人、苏麦耶、马累德、刘俊涛、哈红双、马恺军、耕者、王震、海震、春草、杨安、王储、穆民、小爽、沙晔……,你们是我的强大的后盾,你们是我的坚实的同盟,没有你们的无私的支持,我无论如何都撑不到今天。这个译本的付梓,是你们和我的共同努力的结晶,我无以为报,只有祈求伟大的真主回赐你们的善举。
最后,我还要感谢我的亲人,他们始终站在我的身边,与我一同经历风雨,与我一起承担患难,无论我遭受什么磨难,他们总是无怨无悔,默默支持我的工作。
人生易老,青春不在,从二〇一一年至今,七年过去了,不觉我已四十有四,从当初的意气风发,到今日的心力交瘁,不禁让人感慨万千。冠冕堂皇的话不会说,我只记得教亲们朴实的话语常常萦绕在耳边“在中国,干教门,不容易”,然而,正是因为这种不易,才更需要我们前赴后继不断的努力,我坚信努力总会有收获,凡助人者自有天助。
当前的译本,并不是最完美的,因为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,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,因此我期待着各位兄弟姊妹及时的发现问题,提出宝贵的意见或建议,以便我不断地修改,以便尽最大可能如实的反映真主的启示,阐明真主的教诲。
一切成功的荣耀全归真主!
无花果
二〇一八年七月一日西安